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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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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

◎找到她。◎

第二天一早,易辭洲是被自己的噩夢驚醒的。

夢裏,火光漫天,有個身影熟悉的女人。

自從他看著自己的媽媽葬身火海,這個夢他做過無數次。

可是這次,那個女人擡起頭的一瞬間,他看到的是舒晚。

他睜眼,怔怔看著天花板,大腦裏的酒精讓他混沌不堪,昨夜喝得爛醉,已經完全不記得幹了什麽。

他轉了轉頭,忽就看見沐沐躺在他的邊上,似乎也喝了不少酒,臉頰熏紅迷人,連嘴唇都微微開合,綻著誘人的光澤。

然而他卻毫無半點看下去的欲望。

他一把揪起女人,把她晃醒,問道:“誰他媽允許你在這過夜了?!”

沐沐迷迷糊糊醒來,懵了片刻之後,說道:“易總,昨天你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,陰著臉在車裏喝酒,是我把你送回來的。”

易辭洲不耐煩地揉了揉太陽穴,“拿了錢,滾。”

沐沐委屈皺眉,伏在他身邊說:“易總,我說了,我不想要錢……”

“那你想要什麽?”易辭洲陰鷙地看著她,“房子?車子?還是見不得光的小三身份?”

沐沐只字不語。

易辭洲冷嗤:“你該不會是要易太太的身份地位吧?”

這個身份,只能是舒晚的,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他,只要他不放手,就永遠是她的。

他厭惡地撇開她的手,起身下床。

這時,手機忽然來了電話。

是付沈。

這麽早,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,他是不會打電話的。

一種莫名的恐懼不安陡然間占據了大腦,仿佛有什麽預感似的,易辭洲幾乎是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,“什麽事?”

付沈沙啞著聲音,帶著若有似無的哽咽,低聲道:“易總,太太那裏,出事了……”

易辭洲心口一顫。

如果是孩子,沒事,他們還能再生。

可如果是她……

他的手腕一陣痙攣,險些拿不住手機,“出了什麽事?”

付沈顫著道:“藍灣別墅失火了,整個房子都燒空了。”

易辭洲眼神一凝,問道:“她呢?”

付沈頓了頓,似乎是反覆鎮定斟酌,才幹涸著嗓音緩緩道:“太太沒救出來。”

這句話,就像一個炸彈,“轟”地一下就在易辭洲的腦袋裏炸開了,他雙眸頓時空散開來,似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。

他緊緊閉上眼,忽地,腦海裏最緊繃的一根神經在此刻遽然崩裂。

昨夜,他似乎接到了她的電話。

她在哭,她在求救,她在恐慌中找他……

而他呢,卻在和別的女人瞎折騰!

一瞬間,他失了魂。

沐沐卻依然還在扭捏作態,“易總,什麽事這麽著急呀?”

易辭洲眼神已然猙獰可怕,他一把甩開沐沐的手,將她重重摔向門外,“滾出去!”

盛怒之下,沐沐猛然察覺到剛才那通電話與誰有關。易辭洲的心裏,那個聾女人就是他的禁忌之地,沒有人可以徒腳踏及。

她嚇得不輕,趕緊收起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,然後拿著包踉踉蹌蹌往門口跑去。走前,她又不忘折回來,習慣性地在他包裏翻了翻,將一沓錢盡數拿走。

易辭洲陰鷙冷眼看著她消失在大門口,整個人的精神瞬間崩潰到極點。

那個聾子沒救出來,

那個心裏沒有一丁點他的女人消失在火海裏。

終於擺脫她了,難道他不應該高興嗎?

可是易辭洲心裏痛得太厲害,痛得喘不過氣來,更痛得站不起身來。

他茫然了很久,最後跑到辦公室,翻出車鑰匙,連衣服都穿得零零亂亂,就急忙朝藍灣別墅開去。

一個小時的車程,他只花了二十多分鐘。

一路上,他超車變車道,繞小路避紅燈,連剎車都沒怎麽踩。

等車子停在那棟只剩驅殼的別墅前,他終是徹底崩潰了。

付沈和封況早早到了現場,就連老爺子身邊的沈特助也來了。

見他到了,付沈趕忙攔住他:“易總,已經拉警戒了!”

拉警戒了?

拉警戒算什麽?

這裏面有他心愛人的屍體呢!

易辭洲怒道:“滾開!”

看著眼前殘餘的黑煙和繁忙來往的消防人員,他再顧不得旁人阻攔,發了瘋似的沖了進去。

憑借著記憶,他先找了她的工作室,再又是臥室,然後是浴室。

浴室的地上,有一部焦黑的手機,還有一只備用的助聽器。

他用手捧起來,舌尖裏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延,整個人都止不住地發顫。

這裏,是她最後的避風港啊……

眼前逐漸婆娑起來,滿鼻的焦味卻喚不醒男人的知覺,付沈和封況想架起他,然而力不從心。

易辭洲怔了好一會兒,他忽地想到了什麽,在偌大的別墅裏一頓翻找起來。

根本沒有她的屍骨,就連一根頭發都沒有!

警務人員已經開始勘察,一個警察見他情緒完全失控,不由強制將他帶了出來,“易先生,我知道您現在很傷心,但現場我們需要保護起來,這樣才好調查失火的原因。”

失火的原因?

易辭洲忽地感覺當頭爆錘。

她不止一次說過,廚房的電插座電路老化了啊!

媽的!這破古董房子!

他拿出手機,翻找了她的消息,陡然間就看到了昨天夜裏她發的信息,還有一條陌生的回覆——是沐沐,拿著他的手機,給她發了一條譏諷的消息。

易辭洲闔了闔眼,胸口頓時痛苦得無法喘息。

他滿眼絕望地看了一眼前來阻攔的警察和醫務人員,滿手傷痕地拒絕了一切的檢查,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車裏。

悶坐了好久,直到自己的神經在酒精麻痹下徹底清醒過來,他緩緩擡起頭,雙眼猩紅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前方,然後對副駕駛的付沈說道:“找到她。”

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

現在沒有她的屍體,那就很有可能還活著,只要她還活著,那麽至於去哪了,他有的是時間去找。

付沈和封況相視一眼,俱是沈默不語。

雖然他們早就發覺易辭洲已經深深愛上了那個被“厭惡”了很久的太太,卻始終不敢在他面前點破。

易辭洲沒有回一品蘭亭,而是直接去了公司。

進了辦公室,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。

一進門,易宏義的拐棍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腿上,打得他直接跪了下去。

他手掌撐地,險些栽在地上,透著光潔的地面,似乎能看到易宏義暴怒的面容,“她懷孕了!你個小王八蛋居然不告訴我!”

他沙啞道:“爺爺……”

易宏義氣得兩眼冒火,但礙於在公司裏又不好發作,幹脆直接將手邊的一杯熱茶潑在了他的身上。

熱水從頭頂灑落,水珠滾到臉頰,茶葉落在下巴,然後滴滴答答掉在地上。

周身一片狼藉。

狼狽之下,易辭洲毫無波瀾,任由易宏義破口大罵,“逆孫!小晚那個孩子到底得罪你什麽了?要你這麽作踐她?!她挺著肚子,你居然把她一個人留在藍灣!”

是啊,得罪他什麽了?

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
易辭洲恍惚地扯了扯嘴角,說道:“爺爺,當初如果不是你威逼利誘我娶她,我也不會對她那麽深惡痛絕……”

誰才是始作俑者?

說不清也道不明。

易宏義被一句話懟得半個字都說不出。

他生養的子孫,一個比一個頑固,一個比一個瘋魔,甚至一個個都在和他作對!

易辭洲扶著一旁的椅子,搖搖晃晃站起來,他現在什麽心思都沒有,只想馬不停蹄地去找人。

可是世界那麽大,她如果有心要走,他又要去哪裏找呢?

她一個聾子,聽不見聲音,也不敢說話,萬一被人欺負了,他不在身邊,會不會委屈害怕得哭呢?

只一瞬,易辭洲就發現自己多想了。

他不在她身邊,她怎麽可能哭?

她只會笑,笑得停不下來;除非他死了,她才會哭,而且是喜極而泣!

罵夠了,易宏義步履蹣跚從辦公室走出來,員工們皆低頭不語,生怕董事長一個盛怒,把他們都裁了。

易辭洲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,紅著眼睛,呆滯著怔了許久。

封況拿著電腦,左思右想小心試探道:“易總,今天下午和韓方代表的會議……?”

他想都沒想,“讓沈特助去吧。”

封況點點頭,沒再多說。這種時候,一會兒還有警方要來調查取證,誰還會有心思處理公司的事情呢。

中午的時候,警方準時來到公司。

經過現場勘察,確確實實是由於電路老化引起的火災,藍灣物業或將承擔所有責任。

藍灣地產的董事長親自打電話過來,語氣低下乏力,似是知道無力回天了,只求做到最大的金錢賠償。

易辭洲卻根本不想跟他們談任何補償方案。

他的阿晚不見了啊。

再多的錢,換得回她嗎?

接連幾日,他都沒有走出辦公室,更沒有回一品蘭亭,那裏,是他最後放浪形骸的地方,他回不去,也不想面對。

沈特助幾乎包攬這幾天所有的公司事務,在總部和分部之間來來回回,奔波不斷。

看著易辭洲整日整夜不吃不喝就幹坐著,付沈終是看不下去,他敲門進了辦公室,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邊上,“易總,不吃東西,總要喝點水。”

易辭洲斜睨輕瞥,抿了抿幹涸的嘴唇,“她喝水了嗎?”

付沈:“……”

“嗤……”易辭洲無奈嗤笑一聲,“我問你做什麽?”

付沈作為保鏢,只尚武力卻不善言辭,想安慰,又不知道從何說起,只能站在旁邊幹瞪眼地看著。

這時,封況著急進來,將門一關,湊到他耳邊:“易總,那個沐沐來了,說有急事……”

易辭洲擡眼:“讓她進來。”

封況應聲,轉身出門,不一會就把人帶進來了。

一見到易辭洲,沐沐就眼眶濕潤。

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遞過來,然後楚楚可憐道:“我懷孕了。”

易辭洲一聽,手掌倏地握拳,臉色鐵青。他是個極其謹慎的人,卻不想還是有人喜歡暗度陳倉。

他眼中狠厲一閃而過,幾乎咆哮地怒道:“打掉!”

沐沐嚇了一跳,她想步步為營,卻沒想到一步棋都沒走就滿盤皆輸。

她一時間怔在那,怎麽也沒想到他連想都不想,就要打掉一個活生生的胎兒,關鍵就是,她說了這是他的啊。

這男人,仿佛操控著撒旦視角,斷絕了一切可以讓她一步上天堂的路。

易辭洲將她的驗血單狠狠丟砸給她,“給我生私生子,你還不夠格!”

付沈冷眼在旁邊瞧著,這一次,他沒有再聽從指令,直接走過去冷聲說道:“這位小姐,你是自己走還是……?”

他加重了“小姐”二字,指代分明,言簡意賅。

話音剛落,沐沐掉頭就朝門口走去,然而還沒開門,她頓住腳步回首,“易總,我怎麽也算是陪過你,酬勞不說,我打胎也是需要錢的……”

不等她說完,易辭洲厭惡地拉開抽屜,隨便拿出一疊厚厚的現金朝她扔過去,“滾啊!”

沐沐雖嚇著了,但也沒耽誤。

看到錢,她趕緊趴在地上把錢一張一張撿起來,數都來不及數,一秒鐘都不再多待,轉身就走。

見到這幕,付沈惱怒,她前腳剛走,他“砰”地一聲把門關上了。

易辭洲怔了幾秒,陰著聲音道:“付沈,你親自帶她去,看著她打掉,別給我留後患。”

付沈繃緊臉,用力點頭,“好。”

說完,他轉身大步追了出去。

偌大的辦公室,又變得死一般的沈寂。

許久之後,天塌下似的,易辭洲的心房徹底崩塌。

他把臉埋進雙手,搓得眼眸通紅,眼淚鼻涕分不清從哪裏流出,滿手狼藉。

他的愛人,他們的孩子。

都沒有了。

就這麽從白天到傍晚,從淚水到幹涸,易辭洲如同一尊蠟像一般坐在辦公室裏,不吃不喝一動不動。

臨近黑夜,付沈終於回來了,他一進來,便低聲直言道:“易總,已經打掉了,根本不用盯著她,這女人往醫院跑的速度,比我還快。”

他說著,將沐沐的病例,小心翼翼放在他的面前。

易辭洲漠不關心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不過一個芝麻大的胚胎,是不是他的都尚未可知,他才懶得去管。

付沈站了會兒,鎮定思量,猶豫道:“易總,有件事……”

易辭洲啞聲問:“什麽?”

付沈:“是關於那幅畫的……”

易辭洲聞言,眼神遽凜,“說。”

付沈咬著下頜,沈聲道:“您有沒有想過,太太畫的那個人,可能不是以前的小少爺?”

他疑惑,“不是他?”

她口口聲聲說的小時候見過的那個男孩,不是以前那個易辭洲,那還會是誰?

付沈磨了磨嘴皮,道:“我不止一次聽沈特助說過,您和那個早亡的小少爺長得很像……”

易辭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,他闔了闔眼,煩躁道:“同父異母,長得像不是很正常嗎?”

他不耐煩地擡眼,正對上付沈看破不說破的雙眼。

長得很像?

是啊,他們本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啊。

易辭洲楞怔了兩秒,然後從辦公椅“噌”地站了起來,大步一並跑向停車場,開上車就徑直駛向一品蘭亭。

他沖進舒晚之前在這裏的那間工作室,推開門,裏面被收拾得零零亂亂,連原先一直屹立在窗邊的畫架都散在了一旁。

就是這個!

他倉惶奔向畫架,將蓋在上面的防塵布掀起來。

那張畫,在夕陽餘暉下映著淡淡的光澤,仿佛顏料剛剛塗上,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。

他凝神仔細看著,每個細節都不放過,在這張畫上一點一點逡巡著。

除了那張熟悉的臉,正面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。

易辭洲心底一顫,又將畫紙翻了過來。

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,只那一刻,他忽覺如大寒之時高崖墜落,狠狠砸向了冰封的湖面,一點一點破碎的時候,整個人都灌入了冷冽的冰水。

沒有氣息。

沒有溫度。

更感覺不到任何聲音。

因為畫紙的背後,寫著“易邊城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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